[ 秦德良 ]——(2006-2-25) / 已閱46227次
1979年7月,第五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其中第一條明確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依照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制定! 從此這一政策被法律化了。這標志著作為基本刑事政策的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的進一步完善。
1982年3月第五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二十二次會議通過的《關于嚴懲嚴重破壞經濟的罪犯的決定》,在規定提高一些經濟犯罪的法定刑的同時,還規定:“凡在本決定施行之日以前犯罪,而在1982年5月1日以前投案自首,或者已被逮捕而如實地坦白承認全部罪行,并如實地檢舉其他犯罪人員的犯罪事實的,一律按本決定施行以前的有關法律規定處理。凡在1982年5月1日以前對所犯罪行繼續隱瞞拒不投案自首,或者拒不坦白承認本人的全部罪行,亦不檢舉其他犯罪人員的犯罪事實的,作為繼續犯罪,一律按本決定處理”。1982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作出《關于打擊經濟領域中嚴重犯罪活動的決定》,從貫徹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出發,提出:“對一般案件和重大案件,重點抓重大案件,對歷史積案和現行案件,重點抓現行案件;對社會上的普通案件和國家機關、企業事業單位內部的案件或它們與社會上不法分子共謀進行的案件,重點抓與國家機關、企業事業單位有關的案件”。同時指出,一定要正確掌握政策,“對于在經濟上犯有不那么嚴重罪行的人,在他們決心悔改和清退贓款贓物以后,可以減輕或免除處分”。
1989年8月,根據中共中央政治局全體會議的建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關丁貪污、受賄、投機倒把等犯罪分子必須在限期內自首坦白的通告》.規定“堅決貫徹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政策。凡觸犯刑律,構成犯罪的,均應予以追究;凡在限期內投案自首、坦白、立功的,均應予以從寬處理”!胺苍谝幎ㄆ谙迌龋懿煌栋缸允祝拱捉淮鷨栴}的;銷毀證據,轉移贓款贓物的;互相串通,訂立攻守同盟的;或者畏罪潛逃,拒不歸案的,堅決依法從嚴懲處。”
上述法律規定一定程度上體現了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但它是建立在“嚴打”刑事政策的基礎上的,由于“嚴打”刑事政策的政治性、軍事性、階級專政性,使得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實際上成了實施“嚴打”刑事政策的一個工具,“嚴打”刑事政策實際上已經取代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而成為了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因此,重在教育和預防犯罪的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實際上被異化了,重新回到了非法治化非常時期的“鎮壓與寬大結合”的老路。
1997年刑法修訂,取消了1979年刑法第一條關于“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的規定,但并不意味著1997刑法沒有體現這一刑事政策。從1997年刑法的規定來看,應該說比較好地體現了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但由于1997年刑法是與世界刑法潮流不太一致的重刑刑法,因此,在犯罪高峰面前,重刑刑法為政治性的、階級專政化的“嚴打”提供了法律依據,從而使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沒有發揮應該有的作用。
(三)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內容演變
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的內容較之從前的鎮壓與寬大相結合政策更加完整系統,在理論上,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是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其六方面的傳統內容因為階級斗爭形勢和政治經濟形勢不同而發生了一些變化,而且其精神實質也被進一步發展了。
1、傳統內容[23]
“首惡必辦”是指對罪行嚴重的反革命分子,必須堅決懲辦!笆讗骸币话阒缸锎髳簶O、不思改悔者!氨剞k”通常是指堅決的鎮壓,包括處以重刑和極刑。
“脅從不問”是相對“首惡必辦”而言,指對那些被欺騙、收買、裹脅、強迫參加反革命活動的分子,未作或未作較大壞事,凡是能夠放棄先前立場,不繼續為害的,均給以寬大處理,包括釋放、不逮捕或者免除追究。
“坦白從寬”是指反革命分子或者其他犯罪分子主動坦白交待自己的罪行,就可以受到較寬大的處理,包括免除追究刑事責任。
“抗拒從嚴”是指反革命分子或者其他犯罪分子頑固抵賴,拒不認罪交待,無悔改之意,就要受到較嚴厲的處理。
立功折罪、立大功受獎。“立功”或者“立大功”是指反革命分子或者其他犯罪分子實施犯罪以后,不但能夠坦白交待自己的罪行,真誠悔過,而且能夠反戈一擊,回過頭來幫助有關部門查處其他犯罪。“立功”或者“立大功”則是指檢舉、揭發共犯人或其他犯罪分子,或者以提供線索等方式協助司法機關破獲重大案件或捕獲犯罪人等。所謂“折罪”,即以后來立功減其先前之罪,作為事后情節,可以從輕發落,甚至免除處罰。如果功勞大,還可以受到適當獎勵。
2、現代含義
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內容已經在我國1979,1997年刑法,1979,1996年刑事訴訟法中得到了較好的體現,因此其傳統內容已經法律化了,我們需要從刑事法角度去掌握其精神實質。
一般認為,區別對待,寬嚴相濟,分化瓦解,打擊少數,教育改造多數是這一刑事政策的主要精神實質。
區別對待是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的基本要求。它是指對犯罪分子要根據其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及其程度和犯罪分子的人身危險性及其大小,實行區別對待.處理有輕有重。
寬嚴相濟是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的中心內容。寬和嚴密切結合,有寬有嚴。它要求懲辦與寬大必須兼顧,不可偏廢;懲辦與寬大都要有必要的限度,即毛澤東所指出的:“如同寬大應有邊,鎮壓也應有邊.無邊是不對的!盵24] 寬中有嚴,嚴中有寬;寬和嚴有張有弛。
分化瓦解是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的斗爭策略要求。
打擊少數,爭取、挽救、教育和改造多數是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立足點、歸宿和目的。
陳興良教授認為,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主要強調的是寬大,從少殺政策和給出路政策就反映了這一點。[25] 蘇惠漁先生認為,今天和今后,懲辦與寬大相結合的政策仍將是我們信守的準則,但是與過去相比,政策內涵正在與刑事法律觀念相應地發生變更。首先是“懲辦少數,改造多數”的原則被賦予了新的意義。在新形勢下,“懲辦少數,改造多數”則被理解為在刑事立法和刑事司法過程中,在嚴格區分罪與非罪、重罪與輕罪的界限的同時,將根據刑法的世輕世重的要求,將一些行為非犯罪化、非刑罰化,通過相關的行政處罰或其他制裁手段進行處理。其次,“區別對待”與刑罰的個別化是相一致的。懲辦是對犯罪行為人所實施的犯罪行為的法律層面上的報應和譴責,寬大則是注意到行為人主觀危險性以及實際的可能性而作出的對犯罪分子從寬的處罰,是刑罰個別化的體現。其三,寬嚴相濟概念得到新的定位。較長一段時期之內,懲辦與寬大作為對立的范疇,懲辦被理解為從嚴、嚴懲甚至重刑!疤拱讖膶,抗拒從嚴”成為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的核心內容。但是現在一般認為懲辦、寬大與罪刑法定是統一的。在對任何犯罪行為進行實體懲罰時必須以刑法為準繩,不能超越刑法的規定任意定罪處刑,這是懲辦的基本內容。懲辦是與已然之罪的刑法規定相適應的。寬大體現了刑事政策的謙抑主義,通過從寬達到刑法改過遷善的目的。寬大是建立在罪刑法定主義基礎上的,從寬的反義詞不再完全是從嚴。[26]
三、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面臨什么樣的未來?
從刑事政策角度看,我們可以說,從1982年開始,中國基本上進入了“嚴打”時期,“嚴打”刑事政策基本上取代了懲辦與寬大相結合政策而成為了我國的基本刑事政策!皣来颉钡恼涡、軍事性、階級專政性使得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已經幾乎虛置!皣来颉 刑事政策具有強烈的政治話語色彩,所以,即使實行了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也是停留在對敵斗爭的政治策略上,并且不可能是主流的刑事政策。因而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科學內涵并沒有得到揭示。
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從產生之日起,就帶有強烈的政治斗爭色彩,理論上成為我國基本刑事政策并且法律化之后,又遇到我國一輪又一輪的犯罪高峰,這樣,“嚴打”刑事政策與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關系就很難處理,我們很難用基本刑事政策與具體刑事政策的關系來詮釋,從性質上看,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與“嚴打”刑事政策都有相同的一面,都是一種政治斗爭、甚至階級斗爭策略,顯現了較強的政治話語色彩。
筆者認為,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思想基礎或者說制定根據不應該定位在“人民民主專政是廣大人民對少數敵對分子的專政”上。該定位蘊涵了一個前提:罪犯是我們的敵人。這與現代刑事司法觀念和現代社會的實際情況不符合。從這一定位出發,我們是無法找到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科學內涵的。
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是基本的、科學的刑事政策,但其科學化必須建立在法治社會這一大前提基礎上,因此,或許只有放棄中國特色的“嚴打”刑事政策之后,我們才能看到懲辦與寬大相結合刑事政策的真正現實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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